【龙龄】今年的地府也包分配对象
/通篇胡扯，极度ooc，勿上升
/收录于20年龙龄同人志《灵渡》
/聊斋风格一发完，HE
《灵渡》未公开文章
00
时值七月十四，地府鬼门关大开，血池水涌，彼岸花开，十大鬼帅护卫往生道，十殿阎王坐镇阴司，万鬼出城，阴气大盛。
有新死鬼正巧今日是其头七，照惯例可借由今天回到家中看望亲属最后一眼。不过他左顾右盼了半天，愣是一步不动，十大鬼帅之一的鸟嘴一手撑着三叉戟，有些不耐烦了：
“怎么不走啊？”
“啊……”新死鬼挠了挠头，满是歉意地冲着她鞠了个躬，小心翼翼道，“大人，今日是七月十四，怎的不见黑白无常大人？”
鸟嘴生得貌美，只不过性子冷淡，脾气更是阴晴不定，闻言冷冷瞥了他一眼，一手托着下巴，眼中满是惆怅：“相亲去了呗。”
“……这年头，地府还承包了这个业务？”新死鬼一脸佩服，就连因为他在原地停留得迟了耽误了往生的时辰，被狠狠浇了一头热油后疼得龇牙咧嘴这事也抛在了后头。
鸟嘴看也没看他，依旧满脸惆怅，像极了待字闺中的怀春少女。
“地府哪天干过正事？”
“不仅分配对象，还他娘的是自产自销——”
01
“啪——”
张九龄狠狠地将属下颤抖着递上来的帖子摔在了桌案上，原本桌案一侧正摆放着一个小巧的紫金香炉，香炉内还燃着前些日子张九龄从地藏王菩萨那儿好不容易求来的香料——据说这种香料取自昆仑山，置之室内生异香，张九龄宝贝得不行，一连几日都将香炉揣在身上。
便是如此宝贝这玩意儿，在张九龄看完帖子上的内容后依旧气得将香炉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身旁两个近侍对视一眼，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地低头看着地面，将还颤巍巍地跪在地上的同僚使过来的求救眼神视若无睹。
这会儿主子正大发雷霆，谁敢触这个霉头？
他们跟随张九龄在这地府中度过了上千年岁月，比谁都清楚张九龄的脾气。
无常大人不发作时平日里就是笑眯眯的模样，任谁见了都欢喜，与人间话本里黑无常凶神恶煞的描述大相径庭。但若是真的惹恼了他……站在桌案左侧的近侍摸了摸鼻子——怕是连掌管罗酆六天的那位都不敢靠近他。
地府的工作枯燥而无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身为鬼差，目睹了成千上万的鬼魂踏上往生道，又看着成千上万的鬼魂迈上黄泉路，周而复始。
或许有通过考核的鬼魂能够成为鬼差，留在地府工作，又或许有校检合格的鬼差能够成为实习鬼官，但是在这井然有序的冥界之中，终究是失了几分乐趣。
不过，终究还是有那么几个爱逗乐子的家伙，成天寻思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大概是跪在地上的同僚哀怨的眼神实在是让人起鸡皮疙瘩，站在右侧的近侍墨风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殿内诡异的沉默。他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恭恭敬敬地开口问道：
“主子，这帖子上……可是说到了白无常大人？”
站在左侧的近侍是他一母同胞的孪生哥哥墨云，当初张九龄也正是看中了他们是双生子，才特地去了玄冥宫找了秦广王蒋子文将他俩要了过来——“双生子在办事上总会更合得来。”当初张九龄这么说道。
听见了弟弟的话，墨云微微抬起头，对上了墨风的眼神。两兄弟对视一眼，墨云立刻明白了弟弟心里的打算。
他们兄弟二人素来在张九龄面前唱红白脸，一个以进为退，一个以守为攻，配合得倒真如张九龄所说那般默契。特别是在面对张九龄那位“死对头”白无常大人的事时，他们两个的演技简直炉火纯青。
“看这帖子是崔判送来的，崔判也真是的，明知您与那位大人不合还提到了他，惹了您生气。”墨风倒也干脆，左右趁着判官崔珏不知道这边的情况，借着墨云的话头索性一股脑将责任推给了崔判。
可怜尚在酆都天子殿中的崔珏，莫名其妙地就连打了几个喷嚏。坐在他身旁的陆判陆之道提笔的动作微微一顿，面无表情地往钟馗的方向挪了挪。
崔珏：“……”
墨风见墨云说完后张九龄还是没什么反应，心下一横，沉声道：“主子，想必崔判此番定不是有意为之。崔判与主子交好，怎会不清楚您与那位大人之间的事？想来背后定有隐情。”
这言下之意，这事指不定又是罗酆六天那群家伙闲着无聊闹出来的事。
左右他哥都把崔判拉下水了，他将罗酆六天那几位也一并拉上也无伤大雅。
果然，听完墨风的话后，张九龄慢慢皱起了眉。他本就生得好看，有道是“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举手足间也隐隐带着几分贵气。
当年孟婆第一眼见到踏上奈何桥的张九龄，还颇为可惜地咂了咂嘴，千百年来头一回破天荒地开口道：“这么俊的公子哥，死得太可惜了。”尚且还是新鬼的张九龄闻言，嘴角微微一挑，对孟婆神的惋惜之情不置可否。
张九龄不说话，墨云墨风对视一眼便也闭了嘴，只是还跪在下头的鬼官倒真是心惊肉跳了好半天，一米八大个子的鬼险些把眼泪都吓出来了。
若是他知晓当初崔判那的一个小官偷偷摸摸递过来让他转交给张九龄的帖子中提到了那位白无常大人，便是让他再去十殿阎王那儿受一次刑也是万万不敢将这帖子转交给张九龄的。
整个冥界都知道，黑白无常大人关系不好。
他这头还在暗自懊悔，张九龄那边却是先叹了口气。墨风墨云耳朵一动，同时抬起头来看着张九龄。张九龄看着比先前火冒三丈的模样冷静了不少，他盯着桌案上那惨不忍睹的帖子看了半晌，一咬牙，冷声道：
“去跟崔珏说一声，这清灯宴我去就是了。”
那鬼官闻言，彻底松了口气，一抹额头，竟是一手的冷汗。
张九龄虽是不喜东殿那位，但却不代表他不懂时局。先前他和那位才在东方鬼帝蔡郁垒的桃止山大干了一架，此事甚至惊动了天齐仁圣大帝，若是这次摆明了是崔珏出面做老好人的清灯宴他再闹性子不去，倒成了他不识抬举。
想到这，他有些颓废地坐回了椅子上，看也没看还跪在地上的鬼官，摆了摆手让他赶紧滚蛋。那鬼官得了令，恨不得当场插上翅膀逃离西殿，忙不迭地就抬腿往殿外跑。
距离张九龄的西殿千米之外的东殿之中，下首同样跪着一个鬼官，正低声向殿上的坐着的身影禀告着什么。
只听一声叮当脆响，那鬼官很识时务地闭上了嘴。他慢慢抬头一看，见到面前桌案上搁着的一盏九环琉璃灯被打开了。他微微一顿，又低下了头。
这九环琉璃灯是最近地府的风靡之物，形似人间的九连环，但其中玄机却更为精妙。它风靡起来的原因，不外乎它的难度。
但是面前的年轻男子却将这九环琉璃灯打开了。
“……既然黑无常大人应邀前去，”一袭月白华服的年轻男子用修长的手指轻轻在九环琉璃灯上一拨，只听又一声脆响，九环琉璃灯便恢复了原形。
他的声音很温柔，如沐十里春风，唯独身旁近侍才知道，便是如此翩翩风华者，有多强悍的实力：“那本官自然也是要去的。”
02
若说起黑白无常大人之间的矛盾，那倒是真能追溯回几百年前。
彼时张九龄已位列十大鬼帅，由打入十八层地狱的阴魂滋养的彼岸花也尚未开满黄泉岸边，孟婆依旧每日老神在在地坐在孟婆庄中熬着她的孟婆汤，递给一个个踏上奈何桥的亡魂。
一碗热汤落下肚，幽幽一睹望乡台，忘却人间千百事。
十大鬼帅偶尔轮值，也是循规蹈矩地押送着亡灵，该送去轮回的便送去转轮司，该留在地府中偿还生前罪过的便送去罪诏天宫，似乎千百年来一切都不曾变。
唯独那一日，轮到了张九龄和鸟嘴当值。鸟嘴性子虽冷，却也有自己的小爱好。张九龄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手提着一个头颅破裂、面目全非的新死鬼，面无表情地将其丢上奈何桥后，转过身丝毫不在意地啃了一口手中的包子，他嘴角抽了抽，无奈道：
“你倒也当真不觉得膈应。”
“习惯了。”鸟嘴三两下解决了手上的包子，一脸淡定从容地拍了拍手，抬起头瞥了一眼鬼影重重的奈何桥，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张九龄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奈何桥，却看见了一道素白高挑的身影笔直地站在桥头，竟是停住不走了。张九龄皱了皱眉，心中起了戒备——若是在他今日当值时有亡灵闹事，十殿阎王怪罪下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当即从半人高的树桩上跳了下来，望着桥上的那道身影，嘀咕道：“不会真的想闹事吧？”
他正欲往奈何桥的方向走，余光瞥到仍然一动不动的鸟嘴，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平日里你对这种鬼不是最起劲的吗，莫不是今日不想揍鬼了？”
鸟嘴白了他一眼，慢悠悠地站起身。她随手提起三叉戟——说来也奇，这三叉戟重若千斤，曾经十大鬼帅之一的豹尾和日游神闲来无事打赌，道谁能提得起这三叉戟便由谁请一顿好酒。
不料他俩卯足了劲憋红了脸都没能将这三叉戟提起来，到最后还是鸟嘴冷着一张脸走过来，没费什么力气似的竟然就将这三叉戟提上了肩，愣是惊呆了一众鬼官。
只见鸟嘴悠悠往桥上扫了一眼，锁着眉道：“那个……恐怕来历不小。”
张九龄噎了一下——当初他成为无常的第一天，鸟嘴便冷着脸将他堵在了西殿门口，扬言要跟他比试。他有些无奈，虽不想比，但新官上任不能缺席，他只好赤手空拳地跟鸟嘴打上了半个时辰。
一局下来，谁也不曾落了下风。鸟嘴见好就收，冲他拱手抱拳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就往自己的朔言居走去。张九龄知道她好武，自然也不会将怪罪于她。倒是那场比试后，两人的关系倒是近了不少。
想到自己一表人才当初却还要被鸟嘴堵在门口挨揍，而桥上那还不知美丑的家伙却能令她敬重三分，张九龄眯了眯眼，心中有几分不爽。
等他再度抬头看向奈何桥时，倏地瞪大了眼睛：“那个家伙呢？”
鸟嘴有些奇怪地扫了他一眼，淡声道：“刚刚嵇康把他带走了。”
“嵇康？！”张九龄脑门一跳，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中央鬼帝带他走是什么意思？”
鸟嘴闻言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张九龄斜睨着她，鸟嘴这欲言又止的模样摆明了是知道什么内幕。
“……兄弟，看开点。”鸟嘴啼笑皆非地看着他，“我听说十大鬼帅要再添一个无常之位。”
“……”张九龄突然明白今日当值时为何自己的右眼皮一直狂跳不已了。
事实证明，张九龄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是对的。自那新鬼被封为白无常位列十大鬼帅后，张九龄肉眼可见地感受到了十殿阎王对这白无常异常的热情。就连孟婆这千年冷脸的性子竟然对其多了几分和颜悦色。
张九龄心里打了个突突，觉得自己在地府人见人爱的地位岌岌可危。
他心里瞧不惯对方，一连人家上任好几天都不曾有什么好脸色，就算是偶尔遇上了需要他俩轮值的日子，他也是绞尽脑汁地找其他鬼帅代班。
一连几次都是如此，那位白无常大人也算是察觉到了什么，在某一日将正欲离开的张九龄拦了下来。
不得不说，这位新上任的无常大人的确是有能让其他鬼官心生好感的资本的。张九龄瞅着面前这人精致的面容，不自然地移了移眼神。他在脑海里搜索了老半天，才终于想起来这位共事的同事叫什么。
“王……王九龙，你有什么事吗？”张九龄比王九龙矮了半个头，为了不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底气不足，张九龄还特地扬了扬头。
王九龙敛下眼眸，看着面前艰难地仰着头的人，默了默，沉声道：“不知黑无常大人是否对我有什么意见？”
张九龄素来说谎脸不红心不跳，闻言丝毫不犹豫地答道：“大人想多了。”说罢就转身想走。
不料王九龙速度比他更快，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便拉住了他的手。两人的体温都是极寒，偏生被王九龙拉住的位置仿佛被烈火焚烧了一般，烫得张九龄一个愣神。
紧接着，他听到王九龙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你说谎。”
“你在躲着我，为什么？”
张九龄挣脱不开他，一时间也有些恼羞成怒，闻言，他冷笑一声，回过头看着他，讽刺道：“大人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有什么需要躲着你的？”他冷冷地盯着王九龙紧锁的双眉，嘲讽似的勾了勾嘴角，“大人不如再回去多练练，争取有让我需要躲着你的本事。”
话音刚落，他狠狠地甩开了王九龙的手，脚步稳稳当当地往自己的西殿走去。
王九龙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张九龄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自己眼前，才默默地低下了头。他素来爱穿白衣，如今这模样倒真让人瞧了心生怜惜。
不成想他只是静静地在原地站了片刻，忽而右脚一踏，四面八方的空间都为之一震，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径直从地下揪出来了一个身影。
“诶哟诶哟——”一个矮小的身影在地上连滚了好几下，随后才颤巍巍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王九龙，“大、大人……”
“……他讨厌我。”王九龙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是情绪似乎有些低落，难免令人心生不忍。
被他一把揪出来的土地神眨了眨眼，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语重心长道：“大人，现在那位大人不想见你，恰恰是因为你还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我们只需……”
他凑到王九龙身边小声嘀咕了些什么，王九龙逐渐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半月后。
“气死我了——”张九龄怒气冲冲地一脚踩在自己的桌案上，墨云墨风对视一眼，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王九龙是不是有毛病？”张九龄一边骂一边看着跟着自己进来的十大鬼帅中的牛头和马面，脸都快憋红了，“抢我工作就算了，还打我小报告给阎王，他要死啊？”
“……他已经死了。”牛头轻咳一声，生怕张九龄一下没忍住，提刀就杀去隔壁东殿，赶紧宽慰道，“说不定是你们有什么误会？”
“误会个屁！”张九龄冷笑一声，墨风墨云趁机上前给他倒了杯茶，他看也没看就一口饮尽，“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就是来克我的。”
03
崔珏盯着面前左拼右凑才好不容易拼凑出的一条挂满清灯的长廊，伤脑筋地揉了揉眉心——他也是倒了大霉了才临危受命肩负起调解黑白无常两位鬼帅关系的重担子。
陆之道慢悠悠地走到他身旁，瞥了一眼被挂得七零八落的清灯，似笑非笑地扫了崔珏一眼，似乎意有所指道：“这灯挂得倒也挺像他俩的关系了。”
“哦？什么意思？”崔珏心中一动——说起来张九龄和王九龙上任时他都在一旁围观，第一眼看见他二人时心中的确产生了一丝异样，但观察久了却又未发现什么。
陆之道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轻声道：“情深意长，藕断丝连。”
清灯宴那日正式到来时，估摸着是平日深居宫中的那几位顶头上司也存了看热闹的心思，竟然大手一挥，赦免了今日官差的当值，就连平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孟婆也悠哉悠哉地从孟婆庄来到了崔珏的府邸。
一大早就被墨云墨风拉起来洗漱穿戴的张九龄刚来到崔府，便看到门口挤满了黑压压的鬼影，脸都绿了。
“放开我！我一把火烧了这该死的清灯宴！”张九龄气得牙根痒痒，若不是墨云墨风死命拉着他，他估计就要冲进崔府找崔珏打个你死我活了。
墨云墨风一个望天一个望地，自然是不敢告诉张九龄，整个冥界都卯足了劲想看他俩最后到底是一笑泯恩仇还是大打出手，自然是都赶来了这次的清灯宴。
说白了，还是因为这地府的日子实在是太无聊了，才养出了一堆堆整日闲着嗑瓜子看热闹的鬼。
忽而一声马蹄，原本嘈杂的声音蓦地一静，张九龄慢慢转过头，望见了正优雅地拨开马车车帘探出半个身子的王九龙。两人遥遥对视了一眼，张九龄冷哼一声别过了头。
王九龙只怔了片刻，嘴角慢慢浮现出了一抹笑容。他也没想到今日会来这么多鬼差和鬼官，有与他相熟的鬼官还在崔府门口朝着他挤眉弄眼，他眉眼一弯，点了点头示意。
近侍倒是先皱了皱眉，凑到他身旁低声道：“主上，酆都大帝此举是否……过于张扬了？”
王九龙闻言，挑了挑眉，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近侍心头一跳，膝盖一弯当即跪了下来：“属下多言，请主上赎罪。”
王九龙不再多看他，慢悠悠地下了马车，跟着张九龄如同被鬼追一般有些许慌乱的身影往崔府走去。
“我堂堂天界太子，又何须低调？”
崔珏赔笑着站在前厅点头哈腰，部分官阶比他低的鬼官还有些受宠若惊地连连回礼，殊不知此时崔判心中正叫苦不迭。
便是知道今日清灯宴少不得清净，却也不成想竟连酆都大帝都从北罗阴酆都山下来了，正一本正经地坐在他府邸正堂之上。
酆都大帝之下，先是五方鬼帝，五方鬼帝之后则是罗酆六天的守宫神，再往下数便是十殿阎王，其后更有鬼帅护卫。
崔珏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吓得冷汗直流，左右寻了个理由便连滚带爬地出了正堂，宁可受点累站在门口迎客，也绝口不提回正堂的话。
张九龄和王九龙便是在此时一前一后地出现在了崔珏面前。
崔珏面色一僵，苦哈哈地看着面前这两位他都惹不起的官，连连拱手告罪。张九龄冷冷瞥了他一眼，墨云墨风赶紧拉住了他，再三低声劝他消消气。墨风眼珠子一转，侧了侧身子回头看了王九龙一眼。
王九龙正好笑地看着他们主仆三人，突然看到了墨风的眼神，眉眼一弯，微微颔首，上前一步站到张九龄身前，挡住了崔珏。张九龄的眼前忽然被一道白挡住了视线，他皱了皱眉，看着王九龙不言语。
“先进去吧。”
张九龄不得不承认，抛开一切不谈，王九龙的脸是非常具有蛊惑人心的作用的。至少在此时他心平气和地对自己说话时，他的怒气就像撞在了软棉花上，有劲却没处使。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张九龄闭了闭眼，再度睁眼时人也冷静了不少，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从王九龙身侧的路走进了正堂。
一进正堂，张九龄也不由得愣了一下。还是在墨云墨风拼命地拉着他衣袖几番低声提醒下，才恍惚地跪下来低头拜见一群顶头上司。
王九龙紧随其后走了进来，当他看清坐在正堂上的人后，挑了挑眉，又低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张九龄，歪了歪头，一撩衣袍就想学着张九龄的模样也跪下来。
他自己倒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倒是坐在上边儿的一群鬼吓了一跳——便是酆都大帝也是万万受不得天界太子这一跪的，他赶紧使了个眼神给一旁的神荼，神荼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止住了王九龙正欲下跪的动作。
眼见得张九龄投过来疑惑的眼神，秦广王右眼皮一跳，连忙也让张九龄站了起来。别的不说，他还是非常喜欢这个小无常的。若不是……他摇了摇头，下意识又看了一眼王九龙，眼神中竟然出现了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审视。
像极了人间岳丈看女婿的眼神。
王九龙自然也感受到了十殿阎王纷纷投过来的目光。他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月华官服轻轻一挥，自有一番贵气风华。
身坐下首的孟婆神在他身上看了一圈，又转目看了一阵张九龄，笑眯眯地捧起身旁的茶盏，满意地喝了一口茶。
这正堂之中一时无人说话，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张九龄皱了皱眉——面前这个场景，怎的有些似曾相识？
他与其他鬼帅不一样。他并没有什么在人间生活过的记忆，似乎是一开始他就出现在了地府，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命中注定一般便被安排当上了无常一职。
虽然曾经他看着地府中有些熬了几百年也仍然未曾混上个一官半职的鬼魂，也对自己这走来的一路是否太风平浪静而产生了怀疑，但地府那几位高层对他的态度除了偶尔表露出几分喜爱以外，似乎与对其他鬼帅也没什么区别。
所以自己已经不是有背景的走后门。张九龄默默点了点头，余光瞥到在自己身旁站着的王九龙，忽然脑子灵光一闪——莫非王九龙才是背靠大山的人？
一时间，他对自己肃然起敬。
但当他想起自己曾经一直没给王九龙好脸色看，脸又垮了下来。
莫非这清灯宴实际上是惹怒了王九龙后他故意给自己穿小鞋？那可就真的是场鸿门宴了。
他正胡思乱想地脑子混作一团，突然听到坐在正堂之上的酆都大帝咳嗽了一声，紧接着他威严的声音在正堂中响起：
“黑无常使，你是否一直疑惑自己的前世？”
张九龄闻言，眼神一凛，慢慢抬起了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正堂之上端坐着的身影，沉声道：“是。”
他在回忆不起自己的前世时一度疑惑不已，甚至还怀疑是不是孟婆趁他不注意把他素来喝的茗茶换成了孟婆汤。为此他甚至不惜偷偷溜到了三生石旁，想看看自己上辈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不曾想三生石压根照不出他的前世。
他惊疑不定地将此事埋在了心底，在外人面前似是已经将此事一揭而过，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这件事没有得到一个解决，他是永远不可能放弃探寻真相的。
在他坚定不移地答出“是”时，他倒是没有注意到，在听到酆都大帝的问话时，在一旁站着的王九龙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起来。
04
在张九龄回答之后，正堂内一时鸦雀无声。直到崔珏小心翼翼地在门口探出了半个身子，左顾右盼了半天，想了想才赔笑着小声说道：“各位大人，清灯宴的时辰到了，诸位是否要移步……”
这话还没说完，便以跟在他身后的陆之道毫不留情地拍了一下他的头而画下了句号。
在场的哪个不知道，这场清灯宴看不看倒是无所谓，最主要的是看两位无常使能否化干戈为玉帛。
虽然从进府到现在，这两位祖宗应许是看在这么多顶头上司的面子上才没有大打出手，但在外头看热闹的鬼官看来，这场清灯宴仍旧是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
酆都大帝在张九龄意料之中的没有了答复。但他仍旧挺直了腰板，固执地看着远处的身影，似乎是如果今日得不到他想要的结果，他便会一直站在这里。
南方鬼帝杜子仁有些看不下去了，小声道：“往事如烟，你又何必这么纠结呢？”
不料，还没等张九龄开口，王九龙倒是先在一旁幽幽开了口：“大人所言差矣。”他虽没有继续往下说，但语气却有些冷了下来，似乎是站在了张九龄这边。张九龄不由得一愣。
所幸，这场诡异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在王九龙话音落下后，酆都大帝似乎若有所思地朝他看了一眼。王九龙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在张九龄看不见的角度微微点了点头——像是终于应允了什么事。
酆都大帝默了默，招身后招了招手，立刻便有两个鬼官将三生石抬了上来。
张九龄拧眉，道：“我照过三生石，根本看不出来。”
“那是因为有人不想你照出来。”吃瓜群众中的鸟嘴冷声开口道。
张九龄怔了怔，不知为何突然扭头看了王九龙一眼。直觉告诉他，王九龙会出现在地府似乎并不是偶然。王九龙感受到他的视线，似乎有些心虚地微微移了移眼神。张九龄眼神中闪过一丝冷意，沉声道：“是你搞的？”
五方鬼帝眼看着他俩又要剑拔弩张，惊得纷纷起身打圆场。
这俩祖宗好不容易才有了那么点儿偃旗息鼓的意思，如果再闹起来，估计连天上那位都要火急火燎地赶下来了。
酆都大帝见此也连忙收起了看热闹的心思，让将信将疑的张九龄站到了三生石旁，似乎念了什么咒语，张九龄忽然眼前白光一闪，他不适地退后了一步，恰好撞在了王九龙怀里。
还没等他发作，三生石上出现的画面便令他惊异地瞪大了双眼。
画面之上，竟是他和王九龙二人。他穿戴着凤冠霞帔，王九龙身上亦是红装素裹，远处似乎正发生着战乱，并且即将攻袭到他们这边来。
张九龄不敢置信地退后了一步，同时心口忽然一阵剧痛，他喉间一甜，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王九龙眼神一凝，迅速揽住了他。他二话不说掐住了张九龄的手腕，张九龄恍惚之中突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真气在他体内流动，舒缓了不少他的不适。
“对不起。”
他听到王九龙微微叹了一口气，他身体一僵，身体的本能反应比他的思维更先一步让他抬起了手，搭在了王九龙的手臂上。在他们肌肤接触到的一瞬间，王九龙一怔，有些惊喜地看着他，哑声道：“你想起来了？”
“……”张九龄面无表情地转过了头，看着周围一众吃瓜看戏的顶头上司和同僚，嘴角一抽，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有点站不稳想搭你一下站起来。”
顿时，周围一圈鬼官脸上都露出了失望的神情。酆都大帝更是皱眉，在椅子周围连连踱步，纳闷道：“不该啊，封印不是被解了吗，怎么还想不起来呢？”
鸟嘴意味深长地看着站直身子后刻意与王九龙拉开了距离的张九龄，挑了挑眉，嘴角终于浮现出了难得的笑意。她拍了拍一旁的鬼帅，淡然道：“走吧，没我们什么事了。”
夜游神不解地看着她，小声嘀咕道：“不能吧，小郎君还是没想起来啊。”
“你听他扯呢。”鸟嘴冷硬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她最后看了张九龄似乎有所感应投过来的目光一眼，微微一笑，道，“他只不过是害羞罢了。”
说罢，拎起三叉戟头也不回地走了。
其余的几位鬼帅对视一眼，也跟着一个个离场。
一场清灯宴到最后依旧是没办成。无非是主角之一的黑无常使冷脸甩手走人，白无常使只犹豫了一瞬便毫不犹豫地追了出去。
原本着想等他们大干一场的鬼官和鬼差看到这个结局都傻眼了——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唯独崔判颤巍巍地出现在自家府邸大门，被一众等着看热闹的亡灵围了个水泄不通时，才不耐烦地大声道：
“吵什么吵？”
“不知道这年头神仙打架凡人遭罪吗？”
05
那么张九龄到底有没有回忆起来？自然是想起来了。
他前世是个神仙，还是个挺勇的神仙，勇到第一眼见到天界太子时，就被色鬼迷了心窍，大言不惭地要娶太子为妻。结果自然是毫不意外地被天界太子揍了一顿。
可他张九龄是何人？他愈败愈战，屡战屡败，愣是越挫越勇，最后竟然堪堪能跟太子打了个平手。他乐呵呵地捧着一坛从太白星君那偷来的女儿红跑到黑着脸的太子身旁，笑眯眯地看着他，轻声道：“这回我进步了，你要和我一起喝酒！”
太子皱了皱眉，看着眼前脸蛋红扑扑的小神仙，第一次没有拒绝他，冷哼一声就地而坐，等着小神仙给自己斟酒。小神仙也不恼，大抵是这次能和他打成平手自己也很惊喜，两个神仙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直到不胜酒力的小神仙喝醉，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太子的怀里。
“我好喜欢你呀。”小神仙眨巴着眼傻乐着看着竟然没有推开他的太子，醉意迷眼，他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太子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慢慢抬手给自己斟了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
到后来，小神仙每日都去找太子决斗，扬言如果太子输了就要嫁给他。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他每天都被揍得很惨。偏偏他每回找上门时都会抱上一坛美酒，大概是他期待的眼神太过夺目，太子纠结了半天，最终都会叹着气陪他喝酒。
只是最后喝醉滚到他怀里的人从来就没有变过。
所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天庭的时间非常漫长，漫长到张九龄自己都忘了这已经是他第多少回去找王九龙决斗，偷了多少回太白星君的酒，刻意滚进王九龙怀里多少回了。
只是今日正当他想出门时，抬眼看见堆满了自己一院子的大红箱子，彻底傻眼了。他愣愣地一抬头，发现自己眼前竟然站着天帝和天后。
哦豁。张九龄听到自己心里说，人家爹妈找上门来了。
正当他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时，天后上前一步，温柔地拍了拍他的手，和蔼道：“是个好孩子，样貌也好。”
张九龄：？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天后一眼，发现天帝和天后的脸上似乎都没有恼怒的神情，一时也放松了不少。不料接下来天帝颔首说的话，彻底令他呆在了原地：
“既然情投意合，那便趁早完婚，嫁予我儿好了。”
张九龄傻眼了，他万万没想到天帝天后是来给太子提亲的，更没想到堆满了自己院子的箱子就是太子大手一挥下的聘礼，最重要的是——
“为什么是我嫁……”小神仙委屈，“我明明是想娶媳妇的……”
天后乐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她亲切地拉着张九龄的手，笑道：“你若是能打赢了他，那便是你娶了。”
原来是因为自己技不如人。小神仙释然了。
他比划了一下自己和在天帝天后走了以后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院子里的太子的身高，严肃地点了点头，彻底放弃了他娶太子的想法。
“怎么不挣扎了？”太子话语中带着笑意。
小神仙无奈地摇头，道：“先天劣势，没辙了。”
天界太子大婚那天，自然是六界齐贺。只是不曾想魔界竟然趁着天界放松警惕之际，派兵进攻天庭，天界一时大乱。
王九龙身为太子，自然是需要冲锋在前。奈何天界兵将大多镇守在四大天柱旁，一时赶不回来。眼看魔兵即将攻入南天门，天界剩余的天兵天将死的死伤的伤，王九龙一咬牙，红着眼圈狠心封印了张九龄的记忆，将他推下了天界。
他手折两支墨梅，注入了自身灵力，让两支墨梅化作了人形。
“你们守着他入冥界，必须护他平安。”
“我会接他回去的。”王九龙喃喃道，攥紧了拳头，片刻后提起自己的佩剑，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向了厮杀的战场。
魔界本就蓄谋已久，此番更是派来了强兵。原本看着是魔界压倒性的胜利，不料在天界太子加入战局后，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天界太子以一敌十，硬是为南天门多撑了一柱香的时间。在这一柱香之内，镇守四大天柱的天兵天将终于赶到，仙魔大战一触即发。
最后虽是天界险胜，但天魔二界都损失惨重。为了维持战后天界的秩序，王九龙只得耐下了性子留在天界，陪着天帝天后整顿天庭。等到天庭重新恢复了元气，他才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冥界。
听完王九龙小心翼翼地解释，张九龄沉默了很久。
他自然是能理解王九龙当初的做法。他的身手虽然在冥界能算得上数一数二，但在天魔大战的时候，估计还不够魔兵一刀砍的。王九龙为了保护他，只能出此下策让他暂时离开天界。
只是……
“你来就来，你拼命惹我做什么？”张九龄瞪着王九龙，想起他现在背着自己在十殿阎王面前说自己坏话就气得牙根痒痒，“你这叫职场PUA！”
这是他在新死鬼身上新学的词，没想到竟用在了王九龙身上。
王九龙眨了眨眼，毫不犹豫地供出了幕后主使：“这是土地神教我的，说这能让我吸引你的注意。”
“……”张九龄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下一秒他忽然身子一空，他震惊地一回头，才发现自己竟然被王九龙抱了起来。
“你……你放我下来！”张九龄注意到有好事的鬼差躲在不远处，脸上登时绯红一片，他挣扎不开王九龙，气得趴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他一口。
王九龙脚步一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以前明明这么乖的，怎么现在变成小辣椒了？”
张九龄气得不想理他，王九龙也不恼，他微微低下头，蹭蹭张九龄的鼻尖，没有感受到张九龄的反抗后，大胆地吻上了张九龄的嘴唇。
张九龄只是微微一僵，随后便像是放弃了一般，任由王九龙疾风骤雨般地索取亲吻。
“别再丢下我了。”一吻结束后，张九龄双手紧紧揽着王九龙的脖子，言语中是克制了千年的委屈，“我虽然很菜，也打不过你，但是我会努力的……”
王九龙一愣。此时的张九龄似乎与很多年前喝醉后滚到自己怀里的小神仙的身影重合了起来，只不过那时的小神仙红着眼圈，小声地说：
“我好喜欢你啊……”
“可你能不能等等我，我会努力的……”
就在那一日，小太子第一次低头亲了亲已经睡过去的小神仙。
“好啊。”王九龙揉了揉他的头发，笑意难掩，“再也不丢了。”
【完】
山高水长，江湖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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